周老師的一個上午

　　周老師家有七個姊妹，她老大，沒有嫁出去，找了個上門的女婿。上門女婿，在村里當(dāng)支書，人很高大，回家時幫著周老師燒火，出門騎一部紅色的摩托車，從來不戴頭盔。周老師是村里的民辦教師，教三個年級的語文。剛一出門就有小孩喊“周老師好”。周老師把漂著鵝毛的一盆水潑掉后，看著小同學(xué)說：“還要放牛呀，明天開學(xué)了�！�

　　問周老師一天殺幾只鵝。說三只也有，兩只也有。殺過后鹵好，村里人只是家中來客了，才會來買，沒事是舍不得吃的。買也只是一只鵝腿，兩只鵝翅，做個葷菜的點綴。周老師邊說邊去門外抱柴。柴是山上劈下的松樹枝子，燒火很旺，煙也有股香味。抱過柴后，一只母雞在廢紙箱子里下了蛋，周老師撣了撣衣袖抓了把玉米撒出門去，母雞去吃玉米，周老師把蛋放進(jìn)米桶中。擺好米桶后，周老師坐在一只小凳上洗一大盆衣服，“吭！吭！吭！”，衣服在搓板上搓得很響。這種聲音在城里有幾年都沒聽到了。

　　周老師洗衣服的手剛在熱水中扯過三只鵝的鵝毛，那種手是經(jīng)年見水的模樣，有裂口也有皺紋。

　　干著活，有一赤腳的小泥孩來買煙。周老師用圍裙擦了手，站起來收錢拿煙。給煙時問那小孩：“明天開學(xué)了，你去不去念書？”小孩站著鎮(zhèn)靜地把一條垂下來的鼻涕抽回去，不說話。周老師說：“你爸爸有錢抽煙，沒錢供你上學(xué)？你對他說，你不去上學(xué)煙也不賣給他了�！毙『⒔恿藷熍芰恕�

　　周老師回到洗衣盆前去搓衣服。一個拄著竹杖的老人進(jìn)來買鵝頭。他說自己天天打吊瓶，精神也不見好，活不久了，不如吃吃。周老師在砧板上破鵝頭，包好了送過去說，能吃就好。老人拿出一個塑料紙包，抽出一塊錢。周老師說：“算了吧�！崩先苏f：“你幫昭昭的二女兒交了學(xué)費(fèi)？”周老師把錢收了說：“不是幫他交，墊上了。那孩子放牛時總在學(xué)校門口轉(zhuǎn)，看了心里不舒服……都幫也幫不過來。”

　　老人接過鵝頭抖抖地走了。

　　周老師洗完一盆衣服后，又挑著桶去打水。灶鍋里一直“咕嘟咕嘟”響著。周老師挑水的間隙加了一回柴，打開木鍋蓋用勺攪了攪，說養(yǎng)鵝的吃不到鵝，指望它換兩個錢……

　　周老師連續(xù)不斷地干著活兒時，我們坐在她的堂屋中喝著她泡的茶。她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干著，那些事像排好了隊不緊不慢地來了，沒有盡頭。

　　她也許要這么一天一天做下去，做一輩子。她的憂傷和欲望都沒有我們這幾個閑在的人那么強(qiáng)烈，不斷的勞動或他人的苦痛占據(jù)了她的心吧？我一直相信勞動最能平復(fù)內(nèi)心，同時幫助別人也是幸福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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