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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再聞桂花香作文
夜自修回家,騎車經(jīng)過廣場,風中忽然掠過一絲甜蜜的清香,我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一種驚喜,是桂花的香氣。夜靜了,月也靜了,花香也靜了吧。
那種香氣久已熟識,綿延在亙古不息的八月中,恍若在古老的月夜,塤吹出的幽遠滄桑與悲涼的底蘊上一抹淡淡的溫暖。今晚晚風中那似有若無的渺遠的清香勾起記憶中一個個塵封的往事。
兒時習唱的“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樹呀樹起來!、以為桂花應(yīng)該是一種碩大紅艷的花,就像老師獎給我們的大紅花一樣吧。后來才知道原來桂花那么不起眼的,一粒粒地像一枚枚的帶花結(jié)的小針綴在樹枝上,躲在綠葉后面,一幅羞于見人的姿態(tài),只是暗香涌動,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現(xiàn)在想來以桂花起興,紅旗一面面迎著秋風招展,革命在濃濃的桂花香中獲得成功是多么富有革命浪漫主義色彩啊!
想起兒時母親那瓶珍藏的桂花露,吸引我們的是那種淡雅的清香。翹著腦袋,羨慕地看著母親輕輕地抹上面頰。那瓶子是磨砂玻璃做的,細膩精巧,方長形,我們還從沒見過這么美的小瓶子。乳液是白色的,倒出來水樣的,被我們偷偷拿出來抹一點,狠狠地吸一口香氣。母親嗔怪,怎么這么快就沒有了呢?我們暗自心驚,悄悄地遞眼色,賊賊地竊笑,大家心照不宣。
開始真正領(lǐng)略桂花之美是在師專讀書時。那時大階梯教室外種著芭蕉、桂花、水杉什么的。文學概論老師正在說窗外的芭蕉種得好啊,有中文系的味道,聽這雨中芭蕉,仿佛進入一種詩意境界。曾讀到古書上那么一句詩:“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蕭蕭晚也蕭蕭!痹缫雁懹浽谛,只是海島的風時常把芭蕉撕成綠色的破布條一樣,臺風過后,那形象是大大折損了。下課鈴一響,我們女孩子紛紛去看,不是蕭蕭的雨中芭蕉,而是因為那不時飄來的桂花香實在讓我們坐不住了。我穿過濕乎乎的芭蕉葉,去捋那細細小小的桂花,把他夾在自己喜愛的書上、作文本子里,用透明膠貼上,花枝像一面小扇墜似地展開了,本子,字也頓時染上了清甜的香氣。
學校那排食堂外面種的桂花樹是否還在?在陽光暖暖的午后,食堂的阿姨是否還會在樹下攤開白色的毯子,打桂花,接下來,做桂花糖?多年后,也和母親弟弟在家門口拿毯子打桂花,用棍子輕輕敲,如急雨如鼓點,撲通通地墜入毯中,拉下枝頭,用手一把一把捋,似有一種豐收的喜悅。像是小時打完稻后,去稻田撿一株株的稻穗,一顆顆飽滿的谷粒讓人有說不出的狂喜。母親把黃澄澄的金桂和上雪白的糖,密閉在玻璃罐子里,放入冰箱,一年到頭,在湯圓時,甜羹里、饅頭餡里……就有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好想自己也坐在那片桂花下。想起大二時去紹興的大禹陵,那時節(jié)漫山的桂花開了,花不用打,自己撲簌簌地就下來了。一股濃郁的甜香把整座山都溺在一種溫馨之中。我不禁驚嘆“溫馨”二字是古人為桂花量身定制的。
想起在六和塔下的那株老桂樹下小憩,我靜坐如老僧,閉上眼,心里便是化不開的香,頭上、衣上落了一身,這如細雪般的清香滑入的身心的每一處,像熨斗輕輕地壓平那曲曲折折的哀傷。想起王維的《鳥鳴澗》“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币粯涔鸹ǎ蛔丈,一輪孤月,一只孤鳴的鳥,一條潺潺的溪澗,就是一派恬靜光潔的禪境。
桂花應(yīng)是月神貶謫給人間的仙子吧!她從月宮走下,輕聲細步,她細細密密地編織進了百姓生活的點滴之中,使人間平凡瑣碎的生活在她的幽香之中提升了一份神性的浪漫。想起桂花總是與月不可相分,在月圓之時,花更香了。想起最古老的關(guān)于桂花樹的傳說。在月宮的吳剛不知為何被罰要砍倒桂花樹,像是西西弗斯一樣受了天帝的處罰,或是刁難,永恒地周而復(fù)始地砍,待要砍完之時,就放出天狗吞食吳剛僅有的干糧,在追回糧食之時,桂花樹又生長如初。我久思不得其解,天底下有那么多樹,為什么獨獨要砍桂花樹呢?桂無有青松的偉岸堅韌,不如竹子的清高亮潔;不如柳樹的婀娜多姿,亦不如梅樹的欹側(cè)風骨;不如銀杏的挺拔長壽,也不如樟樹的沉穩(wěn)凝香。為什么獨獨是他呢?我相信這是一道古老的咒語,像是獅身人面怪獸出的那個謎?车沽斯鸹渚涂梢浴盎丶伊!”“桂”是“歸”的諧音吧,可是上天給吳剛開了無法兌現(xiàn)的承諾,也給人類開了一個玩笑,我們要尋找自己夢想的家園,卻不知自己正在走向家園的途中,我們一次次地否定自己面前或手中的“家”,不惜以利刃殘酷地一次次想把“家”的信念砍倒去追逐另一個所謂的“家”。這種惡意的魔咒,謎底竟是謎面本身。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我們誠懇的努力,上帝視而不見,把所有的牌推倒,輕笑著說,“錯了,重來!”我們又開始踏上行程,又開始于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中探索。我們不斷地問自己,我所苦苦尋找的歸宿,在何方呢?
記得哲學家說18世紀德國詩人諾瓦利斯說:“哲學原就是懷著一種鄉(xiāng)愁的沖動到處尋找家園!
人生的歸宿何其多也,人們把他定義成諸如事業(yè)、愛情、家庭、死亡,但終極的意義又何在?那桂花的香氣濃了又淡了,提醒著人們“不如歸去,不如歸去!笨汕闅w何處呢?
空氣中那凄美而又帶著無限溫馨的香氣誘惑著我。
不如歸去……
像是古老的塤曲在曠遠的黃土地上響起,一輪明月高照,一株老桂,默默靜聽……
又過了一個八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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