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臺灣近十年高考作文試題發(fā)展淺析
······ 樊新龍（華東師大課程與教學研究所）
臺灣省和祖國大陸的國文教學同宗同源，而兩岸的考試制度和形式卻有很大不同，相應地，高考作文的命題內(nèi)容和形式也顯示出了各自的特性，因此，研究臺灣高考作文，對促進大陸高考作文的命題工作也會有所裨益，臺灣近十年高考作文試題發(fā)展淺析。
一、臺灣近年的高考制度改革
臺灣自1954年起實行聯(lián)考到2002年取消聯(lián)考，期間跨度長達47年。聯(lián)考為臺灣的社會發(fā)展選拔了大量優(yōu)秀人才，但是，由于聯(lián)考存在著“一考定終身”及片面追求升學率等弊端，因而也受到了社會各方面的廣泛批評。鑒于此，臺灣大學考試中心在2002年全面實施“大學多元入學新方案”。
“新方案”主要采行“甄選入學制”（包括申請入學及推薦甄選）和“考試分發(fā)入學制”（由聯(lián)招改制而來），而考試則采用學科能力測驗（簡稱學測）和指定科目考試（簡稱指考）。學測和指考均采取統(tǒng)一考試，由考試專職機構大專中心辦理。其中，學測的主要目的是評鑒考生在學習了國文、英文、數(shù)學、社會與自然五大學科后是否具備了這些學科所要求的基本能力；相應地，指考的日的則在于評量考生在某些具體科目上的專業(yè)素養(yǎng)。
由于臺灣早在1994年就開始試行“推薦甄選”，因此，學測其實自1994年起就部分地擔負起了高考選拔的重任，也就是說啟1994年起，臺灣每年都要進行兩種高考，只是聯(lián)考的影響范圍更大一些罷了。鑒于上述原因，我們可以將臺灣近十年的高考作文試題分為兩個階段，即1994年至2001年聯(lián)考和學測并行階段，以及2002年至今，學測和指考并駕齊驅(qū)的新階段。
多樣化的考試決定了多樣化的作文命題。盡管十年間（1994－2004）臺灣出現(xiàn)了三種高考作文試題，并且每種試題都或多或少地顯示著自己的特色，但是，十年間聯(lián)考已經(jīng)走向本路，指考才實行了三屆；發(fā)展還不成熟，只有學測是最早秉承“多元入學”理念開辦的，無形中也擔當著臺灣高考試題改革試驗田的重任，因此，為了便于論述，本文主要以學測試題為依據(jù)，同時兼及聯(lián)考和指考的內(nèi)容。
二、臺灣近年高考作文試題的特色
1．大小結合，題型穩(wěn)定
在學測試行的最初兩年，仍舊以《論污染》（1994）、《榮與辱》（1995）這樣傳統(tǒng)單一的命題形式出現(xiàn)。而同期的學測卻一改臺灣作文考試的舊有形式，采用一大一小兩個作文題，1994年的小作文是文章縮寫，1995年的小作文是短文擴寫。這兩年的大作文均采用二選一的命題形式，1994年要求在《夢》和《兩代之間》任選其一，1995年是在《網(wǎng)》和《青春》之間任選其一。由于學測作文試題形式活潑，深受一線教師和學生的推崇。迫于壓力，1996年后，聯(lián)考作文的命題形式也發(fā)生了很大變革，并在此后逐漸形成了和學測基本一致的命題形式，即一大一小兩個作文題，并將此形式穩(wěn)定下來。
小作文對知識點的'考查比較具體靈活，可以和日常教學內(nèi)容緊密結合，就學生日常作文技巧、閱讀鑒賞能力的某一個側(cè)面進行考查，引導學生注重作文基礎訓練。比如，為了考查學生的聯(lián)想和想象力，1997年聯(lián)考要求用300字左右的篇幅描寫一段“街景”；1999年聯(lián)考竟出現(xiàn)了一道以“聯(lián)想題”命名的作文題，要求在“車站”“夏天的驟雨”“深夜的犬吠”三種意象中任選其一，展開聯(lián)想，寫一百字短文。而1999年學測的短文寫作題更富新意：
以下是有關“魚”的兩種不同情景，請選擇其中一項，寫一段散文，可以從“人”的角度寫，也可以從“魚”的角度寫，文限二百字至三百字之間。
�。ㄒ唬┎妥郎系聂~；（二）水族箱中的魚。
鐘情于小作文的寫作并將其固定為高考的一種作文題型，這種命題取向與臺灣近幾年在作文教學中倡導多元化和彈性化是分不開的。比如近年臺灣作文教學流行漫畫作文、接力作文、即興作文、想象作文等，這些類型的作文篇幅短小精致，形式活潑，它們關心的不是如何使學生獲得一整篇作文寫作的能力，而更注重作文過程中的創(chuàng)造性和想象力的激發(fā)與培植。從這個意義上說，臺灣高考作文命題依然秉承了“教什么就考什么”的優(yōu)良傳統(tǒng)。這種題型上的穩(wěn)定性對穩(wěn)定高中教學，鼓勵教師教研有積極作用。
相對小作文而言，大作文可以放開手腳，從整體上考查學生的語文素養(yǎng)。這種一大一小的穩(wěn)定搭配，可一定程度地解決話題作文考查點相對模糊與課程教學聯(lián)系不緊密的狀況，從而有效督促師生加強日常的作文基本功訓練。
2．讀寫結合，注重應用
近年臺灣高考作文還呈現(xiàn)出另外一個值得關注的命題形式，就是強調(diào)讀寫結合。1996年學測的小作文要求閱讀給定的資料，綜合各則要點，重新組織，撰寫一篇400字以內(nèi)的白話短文，而這篇給定的閱讀材料竟長達1240字左右。2003年學測作文題《香米碑》的給定閱讀材料也在1200字左右。鑒于篇幅有限，茲舉2000年學測的小作文題為例：
【文章賞析】請依指示作答，答案務必寫在“答案卷”上。（占18分）
老濃溪營地附近，雪深數(shù)尺。溪水有一段已結冰。冷杉林下的箭竹全埋在雪下。冷杉枝葉上也全是厚厚的白，似棉花的堆積，似刨冰。有時因枝葉承受不住重量，雪塊嘩然滑落，滑落中往往撞到下層的枝葉，雪塊因而四下碎散飛濺，滑落和碰撞的聲音則有如巖石的崩落，在冰冷謐靜的原始森林間回響。
這是陳列《八通關種種》里的一段文字，其中沒有任何晦澀的詞句，可是寫得非常精彩。請細細咀嚼，加以鑒賞分析。
【提示】請就上引文字，由“遣詞造句”“氣氛營造”“文章風格”三方面綜合賞析。
可見，這種讀寫結合的作文題，融合了大陸高考閱讀試題的特點和材料作文題的優(yōu)點，既避免了客觀性選擇題對學生鑒賞能力的評價局限，同時也最大限度地發(fā)揮了學生對材料進行綜合、評價、再創(chuàng)造的主觀能動性。
另外，注重情景營造和對實際生活、工作問題的解決也是臺灣高考命題的一大特點。如 2003年學測的非選擇題第一題：
閱讀下列資料，依要求作答。（占24分）
近年來，在高科技時代、e化浪潮中，傳統(tǒng)式閱讀卻重新成為許多國家教育改革的重點。在美國，無論是克林頓任內(nèi)“美國閱讀挑戰(zhàn)”運動或現(xiàn)任總統(tǒng)布什的“閱讀優(yōu)先”方案，均見國家元首大力提倡�！�9·11”恐怖事件發(fā)生時，布什總統(tǒng)正在小學為小朋友說故事，情景令人記憶猶新。在英國，布萊爾首相在施政報告中連續(xù)重復三次“教育、教育、教育”以表達其迫切性，政府更訂定“閱讀年”，與媒體、企業(yè)、民間組織合作，要打造“一個舉國皆是讀書人的國度”。在澳洲，小學生的家庭作業(yè)包括念一本書，“至少念二十分鐘才能�！薄７姨m的學生在PISA調(diào)查中名列前茅，不但閱讀能力最強，18％的芬蘭中學生每天花一二小時，單純只為了享受閱讀的樂趣而閱讀。臺灣雖未參與PISA評量，但據(jù)文建會調(diào)查：十五歲以上民眾從不看書或幾個月才看一次的比例達38．7％，半年內(nèi)不曾買書或雜志者占51．2％，而46％小朋友的休閑活動是玩計算機、看電視，高考作文指導《臺灣近十年高考作文試題發(fā)展淺析》�！�
有一所偏遠地區(qū)的小學，全校師生約兩百人，圖書欠缺、設備老舊、經(jīng)費短絀，且家長對學校的參與度甚低�，F(xiàn)在假設你是這所小學的校長，看了上列資料，決心推動全校閱讀，請寫下你的《閱讀推動計劃》，文長至少200字。（占12分）
由于臺灣近年的課程改革深受英美教育思潮的影響，因此，在課程設計和課程改革的過程中，均比較注重社會因素的設計，即“著眼于使學習者掌握社會生活所必需的知識、技術、技能”。①反映在高考作文命題上，類似這樣提供真實的作文情景，并要求提供解決問題途徑的題目正逐漸呈現(xiàn)上升趨勢。
3．題材廣泛，關注生活
在實行聯(lián)考一考定終身的年代，臺灣的高考作文命題內(nèi)容十分單一。從思想內(nèi)容看，那個時期臺灣聯(lián)考作文試題多偏重于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點的闡述，其中，代“圣人”立言的作文題占了相當高的比例。對此，臺灣一些兼具教學經(jīng)驗的作家曾斥之為“不脫八股與策論的老套”。②在上世紀90年代至今的新一輪課程改革浪潮中，臺灣將“生活化”列為課程教學的一個基本指導思想，從而給高中的作文教學帶來了巨大變化。
尤其自1994年學測實施以來，臺灣的高考作文試題可謂日新月異。反映在題材上，其內(nèi)容涉獵之廣前所未有。從1994年至今，聯(lián)考、學測、指考的命題內(nèi)容至少涉及環(huán)保、科技（1994聯(lián)考、1996學測）、人生（1995、1998、1999聯(lián)考和學測）、教育（1997聯(lián)考、2003學測）、哲學、價值觀（2000聯(lián)考、2002指考）、農(nóng)業(yè)（2003學測）、就業(yè)（2004學測）等近10個方面。
與祖國大陸的高考作文命題相似，臺灣的高考作文在拓寬題材內(nèi)容的同時，盡量考慮到學生的實際，努力達到學生有話說的目的。但是，從近年臺灣作文命題的實際效果來看，不加限制地為學生創(chuàng)造話題空間并不見得是好事。過度寬泛的作文命題等于沒有命題；沒有核心概念的發(fā)散聯(lián)想等于沒有聯(lián)想，關于這一點下面還要論及。
三、臺灣高考作文試題存在的問題
首先，從命題形式上看，臺灣的高考作文命題存在引導語不科學的問題。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引導語偏少，學生審題缺乏根據(jù)，致使學生作文大而不當，洋相百出，給閱卷和評分帶來困難。比如 2004年學測的短文寫作試題：
下圖中人與蛙的神情、姿態(tài)十分有趣，請細細玩味后，（一）各以 50字左右之文字描寫他們的神情、姿態(tài)，（二）各以一兩句話擬寫他們當下的內(nèi)心所想。（圖略）
【注意】神情、姿態(tài)之描寫，與各自內(nèi)心之所想，二者之間應相關、呼應，不可風馬牛不相及。
按照上述作文要求，只要學生將人和蛙的神情姿態(tài)及各自的內(nèi)心所想呼應起來就算成功作文，而事實上，學生的聯(lián)想和創(chuàng)造力實在讓命題者大跌眼鏡。比如，有的同學以武俠小說為背景，化身為“西毒”歐陽鋒說：“這就是我要的蛤蟆功，我要暗暗演練，以對付王重陽、黃藥師�！倍嗤艿姆磻秩绾文�？除少數(shù)天賦聰穎的青蛙具有“黃金無敵腿”之外，多數(shù)青蛙則以哀求人類為解脫之道。有的說：“放了我吧，我一家老小等我回去吃飯呢！”有的說：“我還沒有結婚生子哩！”最讓人敬佩的是，竟然還有青蛙在面對人類的追捕時大聲疾呼：“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③……千奇百怪的聯(lián)想內(nèi)容，讓閱卷老師一籌莫展，更無法準確把握評價的尺度。
另一種情況是引導語多而不精，前后矛盾，誤導學生作文。如2004年學測第二個作文題：
陳先生今年50歲，他的太太來自越南，兩名子女分別就讀小學、幼稚園，一家四口僅靠他的薪水度日。一年前，陳先生失業(yè)了。……他迫切需要一份工作，但因文筆不佳，寄出的求職信往往石沉大海，因此拜托你幫他寫一封求職信。他特別強調(diào)，工作、地點都不挑剔，希望待遇是4萬元。
在寫這封求職信之前，你必須仔細衡量上述陳先生的狀況，從中選擇若干，作為訴求重點，以便打動雇主的心。那么你會選擇哪些重點呢？請逐項列出，并說明所以選擇其作為訴求重點的理由。
【注意】本題用意，并不在要求寫成完整的求職信，作答時，請逐項列出重點并說明理由即可。
在這個題目中，給定的材料中提到“拜托你幫他寫一封求職信”，而“注意”項卻“不要求寫成完整的求職信”，并且引導語中并沒有禁止學生寫出完整的求職信，因此，考生在此題的寫作中，出現(xiàn)了十分混亂的局面。竟有半數(shù)以上的同學以第一人稱陳先生自居，還有相當多的同學將之寫成求職信。④這些學生固然有審題不明之嫌，但引導語的模棱兩可卻是不爭的事實。與此對應的是，2003年學測作文試題《香米碑》因為給定的閱讀材料過于仔細，而引導語中又未對引用材料做出限制，以致很多學生大段大段地抄錄給定的材料，連試卷的背面也抄滿了文字。
其次，從命題內(nèi)容來看，臺灣近年作文試題有庸俗化導向。就拿2003年指考作文題《猜》來講，由于題目引導語中有一句“上課中猜想暗戀的人會不會經(jīng)過門外？”于是引發(fā)了很多考生都以猜“對方”的戀情為寫作主題。由于學生缺乏生活和感情的積淀，因此有同學的“猜想”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如有考生陳述自己在公車上受到美女的注視，心中飄飄欲仙，猜想對方一定是對自己頗具好感，后來才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是自己的褲子拉鏈沒有拉好。⑤
而2002年學測試題竟然要求考生改寫情書。這封“充斥俗濫與錯誤的成語”的情書，出題者寫得十分“爆笑”：“上個禮拜六在�？庉嫊h首度看到你，就被你煞得很慘。你長得稱得上是閉月羞花，聲音也像鶯啼燕囀。從此，你在我心中音容宛在，害我臥薪嘗膽、形容枯槁。我老媽看不下去，斥責我馬齒徒長、尸位素餐，不知奮發(fā)圖強，難道要等到名落孫山、墓木已拱才甘心嗎？……”情書內(nèi)容像個語文表達能力頗差的新新人類所寫。⑥
難怪很多研究臺灣教育的有識之士指出：“臺灣教育發(fā)展中的一大痼疾是青少年問題日益增多，且有世風日下之勢�！谂_灣黨派競爭和商風日盛之下，如何整頓學校德育已成為當前一個重大課題�！雹呖磥�，臺灣高考作文命題中的價值取向問題也需要好好整頓一下了。
注釋：
�、夔妴⑷⒗钛惚墩n程設計基礎》，山東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五版，P4－8。
�、谀呶腻\著《語文考試論》，廣西教育出版社1996年12月第1版，P164－166。
�、埸S培青《人與蛙的狂想、失業(yè)者的悲歌與胡子變奏曲》，《國文天地》2004年4月號。
�、芡�。
⑤汪文祺、林淑云《“猜”不完的故事》，《國文天地》2003年9月號。
⑥臺灣高考作文竟要求改寫爆笑情書》，《每周文摘》總第124期。
�、唏T增俊著《走向新世紀的粵港澳臺教育》，人民教育出版社2003年12月第1版，P23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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